2023年，《中国奇谭》刷屏了网络。 这部由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（以下简称「上美影」）制作的动画短篇集，最终播放量3亿+，豆瓣评分8.7。 而这其中，最受好评的当属《小妖怪的夏天》。 而现在，同样的主角，新一章的故事开启了—— 电影版《浪浪山小妖怪》上映。
在两年前的这部短片里，我们看着小猪妖的职场压力、妖生梦想，就像屏幕前的你我在照镜子。
前几天就看了电影版《浪浪山小妖怪》点映，本来以为这是部因为《小妖怪的夏天》大火，而趁热打造出来的「短改长」电影。
没想到，却是一个相同时间，不同宇宙里发生的故事。
而更意外的是——
在看的那场放映里，有不少家长带着小孩来看，而每到喜剧场景，都有很多家长和小孩同时放声大笑，甚至还有人自发鼓掌。
本来是一个牛马打工人的故事，结果被拍得「老少咸宜」。
所以电影能爆吗？不知道。
如果你看过，我想先问一个问题——
你觉得这个结局是HE还是BE？
在故事的结尾，四个试图走捷径的山寨西游取经团，终于面临着巨大的人生选择，高额回报or良心发现时，他们最终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后者，与大BOSS拼个两败俱伤，直至被打回原形，靠着孙悟空的毫毛才续了一条命。
他们舍弃了物质追求，甚至舍弃了存在本身。却找到了“自我”。
在网络上，有很多人对这个结局表示出不满，觉得转变太快，没法共情，以至于认为这是为了照顾大多数观众而强行制造了升华与happy ending。
说这结尾算了“崩了”。
可我却以为——
这电影才不是什么大团圆结局。这里有着残忍的真相。怎么说？
一句话解释就是：面对阶层壁垒，普通人哪怕是拼尽全力，也撕不开半点口子。
《浪浪山》从头到尾所说的就是“认知偏差”。这不是对主角团的调侃。而是现实。
电影一开始，小猪妖为了进大王洞，跟着小蛤蟆去给大王洗锅。
我们都熟悉这样的场景——
一个年轻人为了得到领导的赏识，改进了工作陈腐的教条，努力去表现，甚至不惜把自己搞得血肉模糊，只为了被多看一眼的机会，从而得到提升。
小猪妖就是这样的想法，他用自己的身体，擦干净了怎么也擦不掉的油污。
可他不知道的是，为什么其他人都没有这么用力擦拭？
是笨吗？
未必。
因为那口锅上有着大王祖辈留下来的字，如果用力擦，锅是擦干净了，字也可能擦没了，到时不但工作会丢，连小命都难保，而如果不用力擦呢，锅的确会擦不干净，可充其量只是被大王训斥一顿罢了，不至于丢了小命。
孰轻孰重，职场老油条们清醒得很。
但这两个底层的年轻人却不知道这些信息，他们只知道要努力表现，就可以换得一个工作机会，以及一丁点的唐僧肉奖励。
结果，犯了大错，直接被大王洞全体追杀。
这是社会经验的缺失。
中国人自古以来有一个很无耻，却又很实用的“为官之道”，也就是“做多错多”，千百年来这条铁律几乎钉在了中国人的骨子里。
而对于职场来说，尤其是一些规模比较大的企业，同样有异曲同工的地方。
那之后呢？
就像《哪吒2》说的，你们这些老帮菜制定的规则早已不适应现代社会了，该淘汰了，所谓“我命由我不由天”，既然唐僧四人去西天就能长生不老立地成佛，那么，为什么我们就不能？
于是他们“组装”了一个山寨西游团，向西天开拔。
但问题在于——
哪吒能喊出“我命由我不由天”的原因，是在于他是陈塘关总兵的儿子，是太乙真人的徒弟，这俩一个人间一个天庭，都有相当高的社会地位，他没有任何信息牢笼。
但这四个小妖怪没有任何背景。
就像影片中他们去思考取经四人是什么样子的，于是找了一个鸡画师来画像，这鸡啊，第一张图就画出来86版《西游记》四人的样子。
然而他们却觉得，好像哪里不对。
哪里不对？
不知道。
这里除了制造喜剧效果之外，也仿佛是在说，我们很多时候，确实对真实的情况一无所知。
举例来说。
譬如很多人看了不少名人传记，看完之后信心爆棚，觉得自己通晓了成功的路径，可实际上呢，他们或许根本不知道这些名人真实的样子，更不知道他们成功的原因究竟是什么。
那些所谓的成功范本，只是他们呈现出来的部分面貌而已。
最有代表性的当然就是结局——
在小雷音寺，豹都头知道这帮小人物居然想去西天取经，想截胡，一句话就戳破了真相：“孙悟空五百年前大闹天宫时就和如来认识，猪八戒和沙和尚都是天神转世，唐僧更是金蝉子转世、皇帝的哥们。”
然后转头一问：“你以为什么人都能去取经？”
也就是说，所谓西天取经，不过是相当于《太白金星有点烦》里所描述的那样，是在走一个流程。
这是必要条件，而非充分条件。
就像很多公司里经常发生的，某某做了某个项目，走到了某一步，然后就被提拔为主管，那是不是意味着，如果你一个普通员工也干完了这活，也可以被提拔为主管呢？
当然不是。
人事任免这事，要考虑的东西很多，很复杂。
甚至于我们换到这个社会上来说。
某某那么年轻就干到了相当高的级别，某某抓住了风口，就赚了多少多少亿，其实这里的“成功”也并非你看起来的那么简单，甚至于你看到的那个成功的路径，根本不重要。
但小猪妖们，并不懂得这些。
他们很单纯。
觉得，好人就应该有好报，觉得，努力就一定能成功，觉得，别人能做的我也能做，觉得，条条大路通西天，我也能走出自己的那条路。
结果就是，自己魂飞湮灭，被打回原型，靠上位者（孙悟空）的同情（毫毛）才勉强续命。
结果就是，自己努力对抗恶魔，可恶魔也只不过被批评教育了一番，他重新复活，重新拉起大旗“考验”真正的取经团，一切都没有任何改变。
结果就是，自己所救的村民，所感激的也是连名字也不知道的四个“骗子”。
你说这是happy ending吗？
我觉得不是。
它是在说，我们这些底层人，哪怕拼个头破血流，也改变不了这个世界。
我们并不是看个《大明王朝》就能在官场如鱼得水。
并不是看个《某某传》就能成为某某。
这个世界啊，有太多的规则与潜规则，有些可以放在明面上，比如去了西天就能取经，有些你永远也无法复制，比如取经团的社会阶层。
这其实是一个很悲观的结局。
当然，可能是主创觉得这样的结局太灰色了，给观众带来不了希望。
于是最后，又增加了“寻找自我”的主题。
说改变不了不要紧。
重要的是知道自己是谁，是自己该成为什么人，这才是我们普通人真正该关心的东西。
这当然“退一步”的自我安慰。
不过呢，再仔细一想，又会觉得这其实也是视角的一体两面。
是一种颇为巧妙的转换。
并不算“崩”。
就像黑夜里的一缕微光，你到底看到的是这个黑色的夜幕，还是会盯着那缕微光。
只看你怎么选而已。